四月開始, 我又重回老人科外展隊工作, 到各間老人院為長者們診症。
走進這間位處一幢唐樓的舊式老人院, 迎接我是一張熟悉的面孔。這間老人院已經營了很多年, 老闆娘年紀應該也不小了。每次到訪, 也是由她來協助。
除了職員沒有大變化外, 老人院的裝潢也沒有什麼改變。畢竟裝飾需要成本, 對為基層服務的私營老人院來說並不化算。雖然顯得有點殘舊, 但這裏的職員也算是挺有心的。
在大廳裏看了幾位老友記, 最後一位要進入房內探訪。
根據記錄, 只有65歲的叔叔年前因為嚴重中風導致左邊身不能動彈, 不良於行的他最多只能坐在椅上。而每次探訪, 叔叔也表示不願意出大廳活動一下, 只肯留在房中躺在床上。同事也沒他辦法, 雖然轉介了物理和職業治療師作評估, 但叔叔倒不願意跟隨。
「叔叔, 嚟睇吓你喎。你有無唔舒服呀? 」我走到床邊問他。
「無呀, 無乜野。」叔叔面帶笑容。
「點解唔出嚟坐吓呀? 坐吓出嚟大廳睇吓電視傾吓計呀嘛。」我作出建議。
「唉！唔好呀。坐出嚟我手腳同背脊都會好痛㗎！咁樣瞓係度咪好囉。」叔叔嘗試解釋。
「一係我地幫你整張椅可以瞓平㗎, 咁樣你舒服啲又可以出吓嚟。」我游說。
「唔好呀, 坐直個人好痛㗎, 我會唔舒服㗎。我呢度有收音機, 我成日聽㗎, 咪會知道世界發生乜事囉。」他似乎很明白我們想什麼和自己想要什麼。
「咁不如我地檢查吓? 」
職員幫我打開棉被, 叔叔褲子很鬆, 抽不上腰間, 裏面的尿片也露出來了, 叔叔不以為然。
「嗱, 係咁多啦, 左邊完全唔得㗎。」
叔叔這麼堅持, 我們也沒有他辦法。
「你想唔想我考吓你呀? 我好鍾意係度睇埋睇埋啲 IQ 題㗎。」一邊檢查, 叔叔突然展開新話題。
「好呀。」我答道。
「嗱, 點解一個人係個好高嘅山碌落嚟, 會完全無事呀? 」叔叔認真問道。
「我唔識呀。。。」我假裝不知道答案。
「因為佢係 l o o k look 落去嘛。我存埋好多呢啲得意野㗎。。。」
返回大廳, 我在電腦前打診症記錄。
「佢都幾開心喎個人。」我對老闆娘說。
「宜家係啦, 以前唔係㗎。你第一次睇佢佢係你面前喊到飛起㗎, 宜家無嘢囉。」我自己也完全沒有印象, 想不到老闆會如此上心。
我把記錄逐一翻查, 終於發現原來幾年前我真的見過他。那時他剛中風出院搬到這裏來, 老婆又說要跟他離婚, 他在我面前哭訴自己在老人院好像被囚禁一樣, 想逃離這裏。。。
幾年過後, 景物依舊, 人面亦沒有改變, 可能唯獨心態改變了。
隨着時間流逝, 人會學懂適應, 繼而接受困境; 一切令人難過的事情, 都已變得不再重要了, 亦無需執着。
或許時間就是我們最好的心靈治癒良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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